结巴一下,急忙堆出来更多的笑,点头哈腰地赔不是。
“他是不是骂洪珠师父了?”道琴也没听明白,小声问杜若,“是不是,说洪珠师父老?”
“玉青师父可和洪珠师傅同岁哪。”杜若深以为然地点头,“难怪玉青师父不高兴了。”
“想什么呢?”项正典白了两人一眼,“师父把庆昌班看得比自己的命还重。这不识相的竟然说庆昌班旦角的不好,师父能不生气吗。”
“玉青师父又要给足这些人面子,又不能自取其辱,才会让白桃花唱大轴戏,反而现在动气。”柳方洲低声说,“我猜洪珠师父,也是因为这件事才烦恼。”
“师父真是辛苦了。”项正典叹了口气,“我以后一定少给他添麻烦。”
“照刚才看,其实是师父在给你添麻烦。”李叶儿说。
“必要时候出卖色相……”项正典柔弱地往地上一摔。
“更起腻了。”道琴捏住鼻子。
玩笑一回,听见李玉上楼的脚步声,学徒们又赶紧各自操练了起来。
“师哥。”上午的练功结束之后,杜若抱着练舞用的彩绸坐到柳方洲身边。
“还要喝茶?”柳方洲拿过茶壶摇了摇,“水不多了,你等我一会儿。”
“……师哥你坐下。”杜若一把抓住他,“你听我说。”
“怎么了?”柳方洲坐正了问。
“我觉得,洪珠师父生气,还是有隐情。”杜若絮絮叨叨地把彩绸往怀里收着,柳方洲也伸手来帮他。
“怎么说?”柳方洲理着彩绸。
“师父刚才说玉青师父的不是,说到法海这个角色来着。”杜若把彩绸扎好,“师哥记不记得,《水斗》里法海的唱词?”
“翻波欲海孽浪高,地狱堪悲苦怎熬。渺茫茫,多罪业,难消缴。”
“是。”杜若点点头,“而且再怎么说,我不觉得洪珠师父像是会因为一出戏生气的人。”
“那你是觉得——”
“我猜小叶子知道些什么。”杜若靠近了柳方洲的耳边,压低了声音说,“她讲师父早上起来梳头,但是师父今天根本没把头发梳起来,只是简单挽了一下呀。她不说,肯定是为了师父好,咱们也没必要问。”
“……”柳方洲沉默了片刻。杜若这才发觉自己靠得实在太近,说话时的呼息都密切交织。
“师哥?”杜若心虚地从他身边撤开,往后一坐。
“你真是。”柳方洲抬起手结结实实捏住了杜若的脸,“怎么平时的时候没这么聪明?嗯?”
“洪珠师父的事情我当然在意——我哪里不聪明了?”杜若被他搓圆捏扁得睁不开眼。
“那我的事情你在不在意?”柳方洲又问,“刚才你那表情……”
“……什么意思?”杜若脸颊都被捏红了,眨着眼睛问。
“得。”柳方洲回头自己取了茶壶,“又不聪明了。”
沪城的京戏习气,与京城大不相同。
单从开戏之前的广告宣传来看——巨幅的灯牌打出来“妙乐佳音”四个大字,配以牡丹的吉祥纹样。海报也是必不可少,竟然每位主演做了一张,贴在玻璃框里。
所用的宣传语也是铺陈夸张,为庆昌班大摇大摆写了“天下第一京班”,杜若陪着洪珠买东西回来看到,闪了个趔趄。
“仔细一点。”洪珠伸手扶他一把,“眼看着比我还高的小伙子了——不知道脑袋里天天都在想什么。”
杜若月底的生日。眼看出落成了翩翩少年,洪珠把他从六岁的雪娃娃教大,自然格外感触。
“他们口气这样大,我真看得心虚。”杜若指着《白蛇传》海报底下的“寰球第一”,说。
“这城里哪样东西,不是浓墨重彩、虚张声势?”洪珠把拎着的提包换了个手,“热腾腾虚浮浮的,先弄出点动静,别的都无所谓。”
杜若觉得自己是想不明白了,低下头把胳膊底下卷着的布匹又数了一遍。